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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jsx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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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9-11 18:07:45      

所给评分: 6


    如果可以,请让我飞上天,脚踏祥云,翱翔万里,去威尼斯。
    很快,降落在马可波罗。
    威尼斯东北,13公里。
    机场。
    九月阳光依旧灼目。
    无论何时何地,都别哭。
    就在兜转的水城迷失。
    Gondola载我向北行驶。运河蜿蜒,两岸痴迷。船老大草帽迎风,花衫飘荡,引领航程。这不是江南。花非花,雾非雾。
    这是永远苍老的威尼斯。
    圣马可广场,总督府;雄师插翅,教堂堂皇;所罗门王好酷,亚当夏娃好美,诺亚好醉。
    摩尔人站在钟楼之巅,遥望500年;"风向天使"随风而动,转走流年。
    再往北。
    拱桥翩翩,渔市喧喧。雷佐尼可宫屹立百年。
    圣保罗广场衰落了,却是威尼斯人不败的家园。
    教堂、祭坛、圣母天图、众神之殿。
    九月阳光依旧灼目。
    心里残留多少温度?
    继续向北。
    我还要去玻璃之岛:穆拉诺。
    我还要去蕾丝之岛:布拉诺。
    我不向东。
    我不去丽都。
    丽都岛上布满了赌场、夜总会、大饭店……
    每年夏天,那里都会涌入很多明星、片商、导演……
    还有一幕幕电影。
    那是虚妄的热闹的俗世的电影之岛。
  ②
    更早光临丽都岛的艺术家名叫艾森巴赫,一个作曲者。他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来到威尼斯,下榻于临海的浴场大酒店。
    他来威尼斯,他来丽都,只为逃避生命中莫名却无法排解的抑郁与焦灼。
    他想死。
    在饭店,他看到了令人惊艳的波兰弹琴少年达斯奥。
    达斯奥拥有绝顶之美。
    面孔……鼻梁……唇……宛若最后的希腊雕塑。
    达斯奥属于永生。
    生死两相绝。
    在死之前,艾森巴赫狂热地追寻着金发蓝眼男孩的足迹。
    男孩的骄阳之光同时又令他黯然销魂、自惭形秽。
    他欲走还留,欲罢不能。
    千回、百转。
    燃烧、熄灭。
    最终霍乱上身,艾森巴赫死了。
    他倒毙于金色沙滩。
    沙滩上,达斯奥和同样青春的泳装男伴在追逐嬉戏。
    艾森巴赫的临别一眼,看到的是波兰男孩的纤细手指。他的手指指向无尽远方。海天交接。
    艾森巴赫是电影《威尼斯之死》的男主人公,这部电影拍摄于1971年,导演是维斯康蒂。
  ③
    一直不觉得《威尼斯之死》是一部 "同志电影"--它只是想通过两个同性别的生命极端来表达"崩溃"的意念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生命的挽留与无可挽留罢了。
    让人崩溃的乃是尘世的一切一切:奋斗、道德、规条、交际、傲慢、理念……还有凡俗的被禁锢的爱情。
    只有纯洁的无因的自然与自由令人神往。
    我们生存的城市就是我们的尘世:瘟疫流行,人间地狱。
    而自然与自由,是晨光,是大海,是朝阳,是地平线,还有"可爱并略带神一般庄重之色"的达斯奥。那自然的神光。
    可惜的是,瘟疫已令艾森巴赫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
    只有最后的幻像弥漫在将要死去的脑海里:大海如镜,远无边际。达斯奥在沙滩上似笑非笑。他抬起叉在腰间的手,指向远方的地平线……
    好像是希望。
    好像是绝望。
  ④
    维斯康蒂不该被列入"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队伍中,《罗可和他的兄弟们》那样的写实醒世之作的诞生应当具有其时代被动性,正如科波拉为生计所迫去拍摄《教父》一样,不管最终的作品多么辉煌多么经典多么意义重大,他都打心眼儿里不喜欢。
    只不过维斯康蒂没有明说罢了。
    维斯康蒂所永恒迷恋的,乃是神经质的混乱与崩溃,这混乱与崩溃,又是那么的优雅、唯美、哀伤。就像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美将人带向智慧,也将人带向激情与痛苦的深渊。
    在维斯康蒂的电影中,所有的人都死了:跳楼(《被诅咒的人》)、自杀(《路德维希》)或病亡(《威尼斯之死》)。
    只有导演继续活着,然后让更多的人在他的电影中无望、绝望、死亡。
  ⑤
    《威尼斯之死》吝啬对白,却奢用配乐。
    配乐的原作者是伟大的奥地利作曲家和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他在自己的许多作品中都体现了他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理解。他的绝笔之作《大地之歌》(《第九交响曲》)是根据李白、孟浩然等唐代中国诗人的诗意写成的,最为充分地表达了他对生命的厌倦与留恋。《威尼斯之死》所选取的是他的第五交响曲的慢板。放慢了速度的马勒小柔板更加悲恸、虚幻、凄美,一如艾森巴赫最后一眼所看到的威尼斯之海。
    维斯康蒂正是以马勒为原型塑造了影片的主人公艾森巴赫。
    维斯康蒂不自觉地认为,马勒在内心深处具有同性恋倾向--尽管他从来没有表露过,更未实施过--这样一来,他的作品反倒更为适合《威尼斯之死》这样一部欲言又止的通过眼神来交流的电影。
    马勒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马勒终究不是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是公开的同性恋者,他与美貌放纵的女学生米尔科娃的虚假婚姻只维持了九个星期便瓦解了,然后他同为同志身份的弟弟把他带回了圣彼得堡。此后,他精神抑郁,疯狂创作,东飘西荡,最终染疾而亡。
    他正是死于霍乱。
    有乐评家甚至将他的第五交响曲中的"命运主题"和第六交响曲《悲怆》当作是对同性恋的悲惨命运的缅怀与呼号。
    对我而言,一切都无关紧要。
    只要那音乐够郁积够伤心够劲儿就好。
  ⑥
    扮演金发少年达思奥的演员来自瑞典斯德哥尔摩,名叫Bjorn Andresen。他是维斯康蒂众里寻他千百度后的惊喜发现。在现实生活中的这个北欧少年在五岁的时候就被生父抛弃了,她的母亲随即自杀身亡。
    但是在电影中,谁都看不出他的痛。
    他十四岁,灿若星辰,无忧无愁,面带微笑,沉默不语。
    他永远不会被这荒芜黑暗的世界所吞噬。
   
  ⑦
    《威尼斯之死》改编自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同名小说。托马斯在1929年凭借"德国史诗"般的长篇小说《魔山》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
    据说,托马斯·曼有着和《威尼斯之死》中那身为艺术家的主人公相类似的经历。
    至于真实的细节,则无从知道。
    托马斯·曼写出了《布登勃洛克一家》以及《魔山》等以家族兴衰史为主题的宏大的现实主义力作,也写出了颓糜美绝的《威尼斯之死》。
    《威尼斯之死》成了更多文学爱好者的心头好。
    一如杜拉斯的《情人》,以及纳伯科夫的《洛丽塔》。
    令人不解的是,纳伯科夫认为托马斯的《威尼斯之死》乃是一部低劣之作。
    自负的纳伯科夫无法替代大多数读者对《威尼斯之死》的深陷与迷恋。在一次全球最佳同性恋小说评选中,《威尼斯之死》荣登榜首。
    在这个榜单的前十名内,还有阿根廷作家曼努埃尔·普伊格写于1976年的对话体小说《蜘蛛女之吻》。《蜘蛛女之吻》在1985年被巴西导演埃克托尔·巴本科拍成了电影,在电影中,为爱不顾一切的同性恋男子莫利纳和他幻想中的同样奋不顾身的"蜘蛛女"最终都被虚伪的冷酷的现实所残杀了。
    托曼斯·曼的儿子和孙子后来也都成了著名作家。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儿子,克劳斯·曼的反法西斯长篇讽刺小说《梅菲斯特升官记》在1981年被搬上了大银幕,并且获得了当年的奥斯科最佳电影奖。
    克劳斯·曼在1949年5月21日死于自杀。
    有人说他的死是因为对法西斯迫害政策的反抗。
    有人说他的死是因为他无法摆脱来自声望隆厚的父亲的阴影。
    谁知道呢?
  ⑧
    《威尼斯之死》是作为演员的梁朝伟的电影最爱。
  ⑨
    作为明星的梁朝伟没有在威尼斯闪亮过,闪亮过的是第一次拍电影就荣登影帝宝座的夏雨。
    得奖的那个夏天,他还是一名欢度暑假的高中生。突如其来的荣誉令他神不守舍。
    后来他理所应当地考上了中戏,然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明星。
    可是我们却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个看上去有些紧张却又分外可爱的天才少年演员了。
    从《悲情城市》之后,威尼斯开始频频垂青华语电影。
    单是张艺谋一人,便凭《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三次捧杯。
    还有蔡明亮的《爱情万岁》。
    还有张元的《回家过年》。
    这让人觉得有些怪,却又无力指斥。
    最走背运的人当然是陈果,他每年都带着新片拷贝飞往意大利水城,每年却都两手空空而回。
    这一次,2002,第59届,我想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斩获。
    陈果参赛的作品是《人民公厕》,耗资80万美金,用DV拍摄,讲述厕所弃婴冬冬在长大后周游世界,徜徉于各国公厕的故事,其间穿引了很多象征性的事物,如韩国高丽参,印度恒河水等等。陈果显然想要通过此片将自己的写实路线提升到探寻生命真谛的高度,但他所欠缺的文学深度与诗意气质终将阻碍他冲破瓶颈,成为大师。
    就算把威尼斯众多琐碎小奖中的某一个颁发给陈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让影片大卖?能给陈果心理安慰?
    同时参赛的亚洲作品还有北野武的《玩偶》、张作骥的《美丽时光》、李沧东的《绿洲》、塚本晋也的《六月之蛇》等等。
    《玩偶》绚烂到极致。
    春之花、秋之叶、冬之雪……生于红尘。
    爱沦丧、情难忘、心枯竭……死于红尘。
    可以料想的是,不用多久,《玩偶》就会成为影迷致爱与热点话题,无论它得奖与否。
    《绿洲》则再次奉献畸恋与情欲故事,那是永恒的电影法宝,也是永恒的母题。
    死亡、强奸、残疾、因恨生爱、爱无路。灭绝。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韩国影像总让人觉得顺畅自然,毫不突兀,即便惨烈扭曲,也代表着无奈的东方气韵。
    商业与艺术的精致结合体。
    《六月之蛇》自不必说,塚本晋也肯定还会用鲜血与蛆虫去表达他内心痛苦的哀号与无奈的挣扎。钢筋水泥的妖兽都市在爆裂的眼球边缘飞速闪过,灰色、荒凉、还有一张张残破的脸,狞笑,呻吟,不绝于耳。倒毙或重新站起,其实毫无分别。
    还有张作骥的《美丽时光》。
    张作骥已经当上爸爸了,可他还是让两个原生的黑帮少年在电影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恐惧感无所不在。死很容易,生却沉重无比,极易失控。
    那好吧,就让我们努力活着,看电影,吃花生,入梦。
  ⑩
    我在威尼斯不曾入梦。
    我永远都在行走。
    行走在这繁华之城和死亡之城。
    我路过那些满怀希望与绝望的路人们:拜伦、雪莱、白朗宁、歌德、缪赛、普鲁斯特、海明威、瓦格纳……
    然后继续前行。
    我就在梦中。
    在梦之尽头,我回行至叹息桥。
    叹息桥,建于1600年,连通总督府与死囚监狱,是将死之徒们最终的行走之地。
    他们不得不叹息。
    桥上有盖。
    是凌晨,薄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透射过来,打在我脸上。
    我无法看到威尼斯的碧海青天。
    所以我笑了。
    好像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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